• 次 日期：2011-0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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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多年的改革开放，中国的企业不是光在国内建设企业文化，而是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建设，所以中国企业文化建设，必须和全球化的公司作一个比对，相互包容、互相学习和借鉴。在全球化背景下搞中国的企业文化，必须研究跨国公司的文化发展。2006年的时候我强调，跨国公司正在强调企业的责任，中国公司也应该往这方面走。从2008年开始，跨国公司又有一个新的动向，就是合规的问题越来越突出。

跨国公司合规文化发展的新趋势

大家都知道，在1991年12月25日苏联解体以后，冷战结束了，经济全球化的障碍被扫除，出现了全球市场，信息技术革命在这个时期突飞猛进。在这样一个新的时代，跨国公司发生了三大变化：一个是战略变化，从过去的跨国经营变成了全球经营；一个是管理变化，通过中心辐射式的管理到全球网络；还有一个变化叫全球责任，过去追求股东价值，后来变成了强调社会、环境的全面责任，进一步推进全球责任。在这个变化过程中，跨国公司越来越多地在海外发展。1992年出现全球市场的时候，世界最大的100家跨国公司，海外资产41%，海外销售44%，海外雇员44%；到2008年统计，世界最大的100家跨国公司海外资产占总资产的57%，海外销售占52%，海外雇员占58%。这种情况下出现了一种新的全球公司，这种全球公司重点讲文化的变化，在责任的理念上发生了重大的调整。

一直到现在，我们引进跨国公司的理念，特别是把美国通用电器杰克・韦尔奇的理论作为重点，即股东价值最大化是主要点。但是，现在光是承担股东责任不够，还要承担社会责任。跨国公司过去强调在自己的国家承担责任，现在已经开始或者很长时间推动在经营所在国承担责任，这个责任叫做全球责任。最新的动向是从强化责任，到现在变成强化合规。

合规是从英文翻译而来的，它有三个含义，一个是遵守公司总部所在国和经营所在国的法律法规及监管规定，第二要遵守企业内部的规章，包括企业的价值观、商业行为准则、职业操守等等，还有一个道德规范也要遵守。这是广义合规。狭义合规是针对最近几年集中出现的问题，反对商业贿赂。

美国的《反海外腐败法》1977年制订。联合国有《反腐败公约》等等。2008年12月18日，美国司法部的文件披露西门子公司的事件，涉及到中国三家子公司向相关部门管理人员甚至官员给了回扣或者行贿。在2005年、2006年美国司法部介入这个事之后，西门子公司最后用14亿美元了结了官司，说他们认错，而且要严格地重定规章，在中国开除了20多名员工。

为什么国际上要抓这个事？最新的案例是UT斯达康，主要业务在中国，主要的问题也是以国外培训或者访问的理由对中国工作人员进行贿赂，罚款300万美元。戴姆勒被罚款1.85亿美元后与美国政府机构和解。力拓在华四名工作人员受贿9000万人民币，有10家中国公司给他行贿，最大的一家是山东的一个钢铁厂，大概是行贿了900万人民币。

比如说西门子痛定思痛，正在强化合规管理，新老总说我们公司只做合规的业务，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人、什么时间都必须这么干。我就问他，你要在中国或是别的国家做业务，你不行贿，推销不了产品怎么办？他说这个情况下宁可不做，我只能用更好的产品和服务赢得我的订单。大家注意，这16家公司的问题基本上是自我揭露。西门子是内部员工揭露之后，他们回应，其他的全部是自我揭露的。为什么要自我揭露？如果不自我揭露，按美国的法律规定，这是系统性的错误、组织的错误，罚款就更厉害了，像脑袋上的宝剑随时下来要你的命。所以，西门子说这次如不是主动改的话，有可能罚款上百亿美元，可能就垮台了。

调查发现，大部分的欧洲公司都在这方面作了努力。2010年6月，我带了一个考察团到欧洲，西门子和ABB都去了，他们现在普遍设立了一个新的岗位叫CCO就是首席合规官，在领导层里面，ABB2010年年初刚刚任命了CCO，给我们讲怎么做是合规的。他们做这样的改造，事实上做得不错，在预防阶段，在监察阶段，一直到出了问题，都有一整套的体系。比如说：西门子在事件之前有几十个人负责合规，现在有600多个人。还有戴姆勒老总明确表态，合规是戴姆勒的重中之重，说我们从这次事件中汲取了足够的教训，我们将严格遵守最高标准的商业道德规范。

中国现在做得怎么样？我最近参加过一个会，三家跨国公司巨头在一起碰头，是销售医疗设备的。如果三家同业公司在一块儿碰头的时候，在国外是非常容易被指责的。但他们说我们这次确实不是任何商业的问题，而是在卖东西的时候，发现中国的医院、中国的医疗系统的官员要索贿，怎么办？西门子已经吃过亏了，现在不能行贿怎么办？他们把中国的法律印成了一页纸封起来，每次中国提出要求的时候，他就把这个拿出来，说我们不能做，做了违反你们的法规。跨国公司这个动向值得中国企业高度关注。

中国企业到了一个合规经营的时代

中国企业怎么对待这个事？我认为强化企业责任现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要强化合规，强调企业承担全面的责任。在这个世纪初，中国强调股东价值最大化的时候，都在强调企业的社会责任、环境责任等等，大概有几百家公司都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非常漂亮的责任报告，确实大有进步。可是在合规问题上确实做得不好。这里有几个例子：如核工业集团康日新、中石化的陈同海是一把手，在国外认为你第一把手出事是企业系统的错误，如果涉及海外上市，在美国都可以罚你。按美国《反海外腐败法》问题就非常严重了，有可能罚得你倾家荡产。中国走出去的企业现在面临的挑战越来越严峻。在世界银行发布的黑名单上中国有四家国企，你在网上一查就查到了。按世界银行的规定这四家公司在五到八年内不得接受和承包世界银行的任何项目。最近联合国做了一个规定，只要世界银行做了这个规定以后，别的相关机构都不得把业务给这些上了黑名单的公司。我相信这些公司在中国不是坏公司，是优秀的公司，但是你有再大的能耐，因为合规问题，有可能你连业务都没有资格去接受，你的竞争力就没了。所以，我认为中国企业到了一个合规经营的时代。经过30多年的发展，草莽英雄上来了，越来越大，国际影响力越来越强，这个时候不能迅速地接受合规文化的话，你在全球化中会面临很大的挑战，像西门子、戴姆勒这种百年老店都出了这么大的问题。

中国在讲企业文化的时候要继承中国的优秀文化传统，要把30年前的、建国60年的企业文化进行下去，但是也应该不断地去借鉴国际上的最新东西。咱们的文化有很多好东西，但是有一些比如说中国人讲人情、讲关系，这个特别容易和合规发生冲突。我跟跨国公司打交道，他们有时候中午请我吃饭，30美元标准不能超，超了以后，如果老总请我吃饭要事前跟合规官申请，如果不同意就自掏腰包，而咱们的请客是没边没沿的。2009年我们研究所对合规问题进行了研究调查，后来写了一个报告，借鉴跨国公司反腐，促进我国企业合规经营。这个报告开始是内部报告，部领导非常关注，要求部里的各个部门（特别是外资司和合作司这两家部门）要研究这个动向，怎么要求中国公司。这个报告后来也到了国资委，当然还有一些别的部门。中国改革开放30年，企业发展到今天的规模，在未来要想做大做强做久的话，恐怕这个合规绕不过去。所以，我们建议要借鉴西门子等全球公司的经验和教训，因为这些公司原来在母国做得不错，就是杀到全球的时候，文化面临挑战。在中国这样一个讲人情、讲关系的国家，你的合规怎么办？所以，我们建议把合规作为企业的首要责任，高层领导直接负责合规管理，设立专门合规管理部门和团队，完善合规管理体系，强化预防，加强监察。

现在中国银行业、保险业也特别强调合规了。什么原因？因为在世界上有一个金融业的机构叫巴塞尔委员会，这个委员会说任何一个国家想进入世界银行体系，必须合规，所以，2005年出台了《巴塞尔协议》，要求各国想要合作的银行必须建立合规体系。中国的银监会、保监会出台了中国的合规规定，所以，最近这些中国大银行的合规管理水平大大提高，最关键的是他们按银监会的合规指引作了一些新的规定。商业银行有一套办法，我觉得银行界能率先合规的话，对其他企业的影响是非常积极的。

我们对中海油也做过调查，参加过他们不少会议，每次会议都强调，首先要看这次会议决定的合规性，作的所有决定是不是合规的。他们现在有一套合规文化，强调要思想、制度、纪律、监督四套防线，做到在思想道德上不想；在制度程序上不能，你想行贿、受贿，现在的制度卡住你；在激励机制上做到不必；在监督惩处上做到不敢。如果要求企业合规经营，就特别要强化政府的合规行政。而且要和国际组织加大合作，因为国家加入了反腐败公约，中央已经成立了治理商业贿赂领导小组，国资委也成立了治理商业贿赂领导小组。还应该制定专门的商业贿赂法。企业能率先在合规上做好，整个社会的公平竞争，公开、透明、廉政就能大大改进。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企业发展特别快，自己跟自己比，取得了巨大的进步。上世纪80年代刚开始，一看到国外的产品设备都很先进，觉得我们硬件差，所以开始了大规模的引进和建设新的企业，这是提升的阶段。90年代，我们发现国际上的一些公司不光是硬件强，而且有非常好的制度，公司制度、管理比较完善，所以从1994年《公司法》实施的时候，国家开始建立企业的治理、管理机构，通过国内外上市，中国公司的制度建设大大进步了。进入新世纪以后，能不能再前进一步，做到从硬件提升到制度提升、文化提升，建立全球的合规文化、有竞争力的文化。

中国企业经过前两次的提升，如果能够在文化提升上再前进一步，把中国传统文化里面的优秀东西、把建国60年的优秀东西继承下来，又借鉴国际上的先进企业文化，那么我们的公司在软实力方面就能得到根本的提高。这样，我们的企业才有可能做大做强做久，和世界上的大公司真正竞争。我认为从忽视公司责任到强化公司责任，从单纯强调公司股东责任到全面强化公司责任体系，从强化全面责任到强化合规经营，对许多公司来说是一个理念的创新，也是一个管理体制的调整和发展战略的重大转折。面对重大转折，企业当然会面临困难，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应当把学习跨国公司和全球强化公司责任作为一个坚定的目标，创造条件，加快中国企业的转型过程，加快中国企业提升软竞争力的步伐。总之，我们要下硬功夫提升中国企业的软竞争力。





作者：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研究员、北京新世纪跨国公司研究所所长 王志乐 来源：《企业文明》2011年第2期